20.看小孩
要么说人与人不一样是客观事实，当艾亚哥斯听拉达曼迪斯讲完冥王神殿内殿发生的事，立刻毛遂自荐接下报备的工作。
“你就是要去看八卦，报备才是顺带的吧。”
被当场揭穿，艾亚哥斯也不急，他有他的理由。
“冥王陛下居然会对那个白羊座动心，这难道不值得好好观察一番吗？”
“你这个角度很有说服力。”
米诺斯支持艾亚哥斯前往观察，这等好事就是要大家一起见证才有意思。
“无聊。”
拉达曼迪斯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他实在想不通，冥王陛下对那个白羊座如此不同寻常究竟是基于什么。
“嗯，也可能只是顾及那小孩。等那孩子走了，陛下肯定不会轻易饶恕那个白羊座。”
拉达曼迪斯最后下了个结论自我安慰，并且对此结论深信不疑。米诺斯和艾亚哥斯懒得再讨论拉达曼迪斯这个结论，毕竟未来的事还没发生，为此争论毫无意义。
冥王陛下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他亲自领着比两个月大的小狗狗高不了多少的小团子在冥王神殿里逛，告诉小孩每个部分所要承担的责任和不可违背的禁忌。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要求呀？”
“因为秩序。”
小孩奶绵稚嫩的声音里充满好奇，哈迪斯把小孩抱起来放在肩膀上，用尽可能简单的语言给小孩解释什么叫秩序。小孩只在冥王陛下的肩上坐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要下来，哈迪斯把小孩抱下来放地上，才一松手小孩就跑出去好远。
“史昂，过来。”
“不是说好今天你带小洛尔吗？”
“别废话。过来。”
片刻之后，某只大白羊不情不愿地来到冥王神殿深处。
“什么事要劳烦陛下动用意念叫人？小洛尔又惹祸了吗？”
“你说要用爱来教育孩子，朕现在对那孩子的照顾算不得爱吗？”
“嗯，算是吧。”
“那他为什么还是不听话？”
“阁下能不能改一改抱怨小孩子不听话的毛病。”
史昂叹了口气，朝不远处向他打招呼的小孩摆了摆手。哈迪斯指了指那个小孩。
“越是不让他乱跑他越要乱跑，规矩教了几次都记不住。”
“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会对世界万物充满好奇心，阁下为何一定要把这好奇心用规矩框起来呢？”
“冥界不比他界，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地狱。朕让他听话，自然是为他好。”
“陛下明知道小洛尔不会被地狱所伤，这么说不过是怕小洛尔再给冥界添乱罢了。”
“啊啊啊！！”
稍远处传来小孩的叫声，之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暗处向后退出来，似乎在拉拽什么东西。
“小洛尔，你又抓了什么啊？”
“史昂！小洛尔抓到大鱼了！神殿里养了好大的大鱼！”
小孩奶绵的声音充满兴奋，一双小手正抓着一个巨大的扇形物体拼命地往外拉。哈迪斯一眼认出小孩抓的是冥王神殿结界里的护界灵浮鱼的鱼鳍。史昂上前护着小孩。
“这条鱼不能吃哦，它在保护冥王神殿。”
“真的吗？冥王神殿要被一条鱼保护吗？”
“有一些飘灵会穿过层层关卡飘到这里来，这条鱼就是专门对付这种飘灵的。”
“可是冥王陛下的结界怎么会被飘灵穿过呢？”
“因为这世上的每一个事物都不是完美的，冥王陛下的结界也有防不住的东西。”
“是这样啊。”
小孩想了想，又瞅瞅浮鱼，把手松开，巨大的浮鱼摆着扇形的鱼鳍游走。结界里有许多巨大的浮鱼，它们大多时候都游得很慢，偶尔会突然窜出老远，那就是它们在吞食飘进来的飘灵。史昂单膝及地把小孩环在怀里，对着结界给小孩讲关于浮鱼的那些传说，教小孩辨别浮鱼的年龄和种类，因为飘灵不止一种。在史昂这里，小孩像被施了什么魔咒似的，不吵不闹极有耐心地扒着结界听故事，像十万个为什么似的一直不停地问问题。
“可以把浮鱼叫过来吗？”
哈迪斯正沉浸在史昂那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里，被史昂叫到的时候，他先是一愣。
“叫过来？”
“小洛尔想要了解一下浮鱼。”
史昂解释说，哈迪斯便走上前，将手贴在结界上，几条离得近的巨大浮鱼将身体一甩，往这边游过来。
“哇！陛下好厉害！”
小洛尔惊喜又兴奋地跺起小脚，等浮鱼游到结界边，小孩恨不能把脸伸进水里。史昂给哈迪斯让开地方。
“小洛尔问问陛下，可以摸摸浮鱼吗？”
“小洛尔可以摸摸浮鱼吗？”
“……可以。”
哈迪斯握着小孩软乎乎的小手伸进结界里，小孩在哈迪斯的带领下摸到浮鱼又硬又宽又滑的鱼脑袋。史昂继续给小孩讲浮鱼的结构，哈迪斯让浮鱼配合着转过来摆过去，再没有什么方式比这更能让小孩对所听到的知识留下直观且深刻的印象。
结界里的护界灵种类很多，温和的凶猛的动物植物异灵，小洛尔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大开眼界，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冥王的结界竟然多姿多彩得如同一个独立的境界。这里的事物是其他境界里绝对不会有的，因为没有哪个境界能比掌握生与死的冥界更特别，冥界所代表的是诞生与消亡这两道秩序，万境万界都在这两道秩序之中。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小孩头一次这样聚精会神，直到肚子叫了才嚷着要回去吃午餐。
“你那些传说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从哪儿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孩子感兴趣，能够安静下来。”
“哼，朕以为你真的博学多闻，原来又是骗人。”
“传说又不是史实，当然容许一定的虚假和夸大。阁下自己分不清，来责怪史昂骗人，未免可笑。”
“史昂，你一定要对朕如此轻蔑吗？”
“是阁下先失礼的。”
“朕厌烦与你说话。”
“那就不说。”
聊翻车的两个谁也不理谁，就这么默默地走着。小洛尔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委屈巴巴地说走不动路了，史昂蹲下来，扯着自己的衣袖给小孩擦汗，把小孩抱起来，让小孩趴在自己肩头。
“现在回去，午餐要等上一阵子呢。小洛尔先睡一会儿吧。”
“嗯。”
小孩像只小猫似的趴在史昂的肩膀上睡觉，史昂轻拍着哄小孩入睡。哈迪斯跟在史昂身后，目光落在面前的人挺得溜直的腰身上，他之前刚抱过这小孩，别看这小孩小小的一个，分量可不轻呢。
“直接去餐厅吧，回去做耽误时间。”
走到岔路口，哈迪斯揽住史昂把人带到自己身边来。史昂本想拒绝，想想自己做耽误时间，小孩要饿肚子，便跟着哈迪斯一起走了。
餐厅会按时准备好美味佳肴，如果冥王没按时过来，他们会把佳肴送到冥王那里。
哈迪斯带着史昂和小洛尔过来时，仆人们正在把午餐装进餐车，见陛下来了，他们便动作熟练地布好餐具，把午餐重新摆放回桌上。
两个人走到餐桌前，仆人已经拉开椅子，哈迪斯将趴在史昂肩头的小孩抱过来，随手拿一块折叠整齐的温热手巾递给史昂。
“擦擦汗吧。”
“嗯？”
“你抱了他一路，辛苦了。”
“多谢。”
史昂这才觉察自己冒汗，他接过温热的毛巾沾去额头的汗。哈迪斯将小孩掂了掂，把小孩拍醒。
“这孩子好像比来时胖了一些。”
“是有点儿。”
小孩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坐在椅子里还在打哈欠。哈迪斯随手把羊排推到小孩跟前，小孩顿时睡意全无。
“是猪排吗？”
“是羊排。”
“哇！”
小孩两眼直冒星星，迫不及待就要上手，被史昂一下挡住。
“先擦擦手。”
“哦。”
小孩拿过温热的手巾擦擦小手，然后拿起一块羊排啃起来。史昂给小孩夹了些青菜。
“小洛尔，吃点儿青菜。”
“不吃。”
“不可以偏食，不然会生病的。”
“哪有那么娇惯，不喜欢吃就不吃。”
哈迪斯夹起块羊排要给小洛尔，被史昂一筷子按住。
“小洛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偏食会营养不良。”
“小洛尔是神，何来营养不良之说。”
“既然如此，阁下连这顿饭都不该吃。”
“你……”
哈迪斯于是收回手，小洛尔吞着口水瞅瞅哈迪斯筷子底下的羊排，又瞅瞅安静用餐的史昂，再瞅瞅哈迪斯。
“陛下，你是不是又吵输了？”
“啰唆。”
哈迪斯冷着脸给小孩夹蔬菜。
“不许挑食。”
“哦。”
小孩乖乖地放下羊排，吃起蔬菜来。
午餐过后，两个大人领着小孩往回走。小孩吃饱喝足恢复精神在大殿里跑来跑去，史昂不管，哈迪斯便也学着不操心。
“吵赢了朕，你满足吗？”
“少来讽刺我。聪慧的冥王陛下难道没发现这孩子有多聪明吗？只有我们两个时，他很听话，但是今天中午因为你在场，他开始尝试反驳我。”
史昂的话点醒了哈迪斯。
“你是说，这孩子在利用朕对付你？他早上还没这样。”
“早上是他第一次与陛下同席而食，你对他颇为照顾，我没有像往常那样阻止。在这小孩的心里，你毕竟是冥界之王，我再怎么与你较量，终究不会是你的对手。”
“你过虑了。一个小孩子，哪有这么多复杂的心思。”
“阁下既然这么说，那以后就亲自带这孩子吧。告辞。”
哈迪斯没担心史昂会离开，因为没有他的允许，史昂是无法离开冥王神殿的。但是史昂说不管就真的不管，在陪了小孩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之后，哈迪斯深切地感受到带孩子的辛苦。
那小孩没有一刻安静下来，哈迪斯开始后悔中午给那孩子喂得太饱，早知道他就该听史昂的话，不让小孩吃那么多，让小孩饿一饿就没有力气这么闹腾了。
房间里，史昂正倚着床头打瞌睡，困了就睡的日子真是闲散。地狱特有的阴冷气息闯入房间，史昂才睁开眼，见一身黑色冥王衣的冥王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你倒是自在。起来。”
哈迪斯不客气地把史昂拉起来，史昂微愠地甩开哈迪斯的手。
“那孩子吵了朕一下午，你就这么不闻不问。”
“是你说今天亲自带小洛尔的，忘了吗？”
“你！”
想想自己的确是这么说的，哈迪斯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腔里，上不来下不去的。面前这只白羊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为了长久之计，哈迪斯只得压下脾气服个软。
“朕的确没时间照顾那孩子，所以，在愿望女神来接他之前，你继续带着他吧。”
“不带。”
“你……你还在为朕之前的话生气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朕抱有这样的敌意？”
冥王的视线蹿起火苗，史昂见哈迪斯是真的被那孩子折腾得没招，只好再次答应。
“让我带小洛尔也可以，除非你能答应我的要求。”
“你说，朕听听。”
“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你必须支持我的意见和做法，不能反驳我，否则小孩一旦发现在你这里可以获得豁免，他绝不会再听我的话。”
“你也会担心那小孩不听话吗，你不是能用爱降服他吗？”
史昂一声不吭地盯着哈迪斯，目光变得阴鸷，哈迪斯的嘲笑僵在脸上，他点点头。
“放心，朕会支持你的。”
“希望陛下能时刻记住这句话。”
“朕记着了。”
哈迪斯抬手揉揉脖子，有些不耐烦地扯扯衣领。
“朕的衣领好像被那孩子抓坏了。”
“我看看。”
史昂凑上前扒着哈迪斯的冥王衣衣领翻看，哈迪斯的脖颈处被抓挠得通红。
“是小洛尔抓的吗？”
“不是。”
“看到了，是线断了。等一下。”
史昂从置物柜里找出一把尖嘴小钳子，扯着哈迪斯的衣领帮忙处理这根支棱出来的金丝线。
淡淡的茶香弥漫在鼻息间，哈迪斯微微凑近些，嗅出这味道来自于史昂。面前这个人的灵魂是纯粹洁净的，因为只有纤尘不染的灵魂才会是这样的状态。史昂将金丝线夹出弧度，又换上针线一点点将金丝线固定。轻浅的呼吸喷洒在哈迪斯的脸颊和脖颈处，哈迪斯只要转过脸，就能亲到史昂靠得极近的脸。
“别动。”
低低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跟前的人正心无旁骛地缝线，哈迪斯怏怏地扭回头。
莫名其妙地，有那么点儿失落。
“好了。”
史昂剪断线，帮哈迪斯将衣领拉好，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收拾好。哈迪斯摸摸衣领，之前的刺感已经没有了。
“高高在上的教皇大人还会针线活儿。”
“圣域神殿可不比冥王神殿，一个大人有八百个仆人伺候。”
哈迪斯发现史昂怼他从来不磕巴也不打草稿，他自讨个没趣儿，又有些不服气。
“你这嘴上功夫也是那时候教训那帮小子练出来的吧？”
“当陛下遇到打心眼儿里讨厌的人，自然会无师自通。”
史昂放好东西转回身时再次被威严的冥王近身迫住，他眯了眯眼，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黑色神威萦绕于周身的冥王摆出不容冒犯的严肃表情，他卡住史昂的脖颈强迫史昂看着自己，声音低沉得犹如厚重云层里滚过的响雷。
“朕已经厌烦你的厌恶，史昂，总有一天，朕会让你爱上朕。”
“……”
情绪阴晴不定的冥王威胁完便潇洒地离开了，留下史昂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哭笑不得地摸摸脖颈。
“那个笨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