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变脸
史昂这个晚上没睡好觉。后半夜时他被一阵疼痛扰醒，睁开眼在一片漆黑里看到两盏又圆又亮的小灯，开了灯后，他看清是小洛尔趴在他腰旁边。见他醒了，小孩一脸无辜又有点儿怯怯地抹了抹流着口水的小嘴巴。
“嗯……羊排……”
“过来睡觉。”
“哦。”
漂亮的史昂好像不高兴了，满脑子都是羊排的小孩觉察到自己好像做了错事，乖乖地爬到小枕头边躺好。史昂整理衣服的时候注意到腰弯的那道红痕还在，一点儿没消退，再往上腰肋的地方有两排清晰可见的微微泛红的小牙印。得，明儿早肯定得青了，史昂忽而有些自疑，这算不算是他冒犯冥神所受到的惩罚。
哈迪斯这个晚上也没睡好觉。整个夜晚他都在一片瀑布的云白色水雾里追随那个让他心动的躯体，那躯体浸着一层水像细腻的脂玉一般诱惑得他欲罢不能，当他看到对方的脸时总会惊醒，再次睡去又再梦到那躯体然后再被惊醒。三番五次。神威无边的冥王最后不得不亲自进入自己的梦境试图处理掉那躯体，然而进入梦境他并未看到那躯体，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那躯体不在生自于意识的梦境里，很可能是在他的心识里。
后半夜两点多，冥王睁着深邃的眼睛发怔，他想要进入心识把那躯体处理掉又怕进入心识真的看到那躯体存在。他为何怕呢？因为如果那躯体真的在他的心识里，说明他对那躯体动了心。
他会对那个成功欺骗过他的白羊座动心？
简直天大的笑话！
想想那个白羊座平时有多让人讨厌，哈迪斯觉得自己想多了，他忽然想起愿望女神那个宝贝儿子，立刻就明白自己之所以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是因为一直以来压力太大，当然是那小孩带来的压力。这样想着，哈迪斯心里舒服多了。
今天早会结束，冥王陛下匆匆离开，医生面色凝重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拉达曼迪斯与米诺斯和艾亚哥斯打个招呼只身前往内殿，五花肉事件之后负责每天向冥王报备的人换成他了。
这段时间一直都挺好的，小孩是有点儿淘气，但也没给哈迪斯捣乱；那个白羊座也没怎么出现过，至少他去报备的时候从没见过那位。拉达曼迪斯怀疑米诺斯和艾亚哥斯想多了，至于那天那个五花肉事件，拉达曼迪斯认为责任还是在米诺斯，冥王陛下没惩罚那个白羊座不过是因为宽宏大量，但是他们身为冥斗士应该在第一时间出手保护冥王陛下，而不是躲在暗处看笑话。
“那不叫冒犯，那叫情趣。”
对艾亚哥斯这个观点，拉达曼迪斯不能认同，因为冥王陛下和那个白羊座没有情感生发的基点。
情趣？
哼，胡说八道。
在看到哈迪斯的一瞬间，拉达曼迪斯真的有被吓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陛下看到忘了打招呼。这很失礼。
“看什么。说话。”
“呃！陛下恕罪！”
要说冥王军三巨头里，就拉达曼迪斯是正儿八经的风格，那两个，米诺斯八千个心眼儿轮流值班，艾亚哥斯随心所欲狂傲不羁，哈迪斯自我安慰得亏今天是拉达曼迪斯过来报备，换了那俩，他这冥王顶着俩黑眼圈的事情怕是要人尽皆知了。
其实也不怪拉达曼迪斯被吓到，因为医生和辉火也都被吓到了。能不被吓到吗，冥王陛下那两个黑眼圈又黑又圆又宽又大，那可不是众神的恐惧众生之地狱冥土之神冥界之王会有的东西啊！
医生心慌意乱地为冥王陛下把脉，他真担心陛下这是头一晚上过度放纵导致的体虚。也不知为啥，他明明亲眼见着陛下和那个白羊座只是普通的关系，此时此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把两个人往那方面想。好在，冥王陛下的脉没有任何问题，再综合检查一番，医生得出个让他放心的结论。
“陛下只是昨晚没休息好，一会儿补眠睡上一觉吧。”
“朕都说了没事。”
哈迪斯不耐烦地抽回手，像个嫌弃父母多事的叛逆少年。医生满脸宽慰地在旁边开药方，嘱咐辉火记得按方抓药；这边，拉达曼迪斯一五一十向哈迪斯报备接下来的安排。
忽然有个人像一阵狂风一样闯进屋来，把屋里的人都刮愣了。史昂大步流星直奔哈迪斯，拉达曼迪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上前拦人，不想竟被史昂一把掀开。
“我只是来向陛下说声恭喜，恭喜您目的达到了。”
伴随着讥讽的声音，史昂居高临下地停在哈迪斯面前，他拉起衣服，露出腰侧上一块浅淡的淤青，淤青上两排小牙印还有些痕迹。
“嗯哼哼。”
哈迪斯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他抬手就要触摸反被史昂一把握住手腕猛一下砸按在椅子把手上，铿地一声。
“呃！”
哈迪斯疼得皱眉，淡淡的茶香随着一片阴影迎面扑来，哈迪斯错愕之际抬起头，差点儿和低头对他发威的人亲上。
“教小孩子吃羊排，陛下真是好手段。想把那孩子作为筹码进行利用的话还请陛下先想清楚，约定上都签着谁的名字！”
凶悍如野兽的白羊座说完话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拉达曼迪斯岂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对方，他抢上一步要抓人，被哈迪斯喝住，停顿的瞬间，那个白羊座已消失在门口。
“陛下，那个家伙太过无礼了！”
“闭嘴。”
低沉的声音不容辩驳，拉达曼迪斯只得作罢，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原地继续报备。
话说另一边，史昂解了被当作羊排的气，顿觉神清气爽，他回到房间哼着歌把被子叠好，去冲个澡，然后给自己准备一顿鱼肉果蔬齐全的早餐。
小洛尔之前发现一个有趣儿的地方，这几天都早早起床跑去玩儿上一阵子，饿了再回来填饱肚子，今天早上也一样。史昂自然知道那地方。那是一片月桂园，奇怪的是，那里无人打理，园子里的植被景物却有序有样。那里很宁静安详，是个让人一进入就生发起安全感和喜乐的地方，所以小洛尔跑进去玩儿，史昂不会担心。
想当年圣域神殿那些小子们也像小洛尔一样爱玩儿，每每要把圣域神殿跑个遍。好在那帮孩子都听话，能在他失去耐心之前乖乖地回来。白羊座天生的火爆因子大概是那时开始慢慢被改变的，位及巅峰的重压与操持家务的顺心相互纠缠着将那些火爆因子慢慢拉平在稳定区间里，随着无尽时间的流转慢慢进化成冷静稳定而强韧的心性，一眨眼就保持了五百年。
是的，就在刚刚，嫩白的鱼肉随着喷香的滚汤翻上来时，史昂发现自己那早已消失五百年之久的进化成冷静稳定而强韧的心性的火爆因子，似乎正在慢慢觉醒。
在热油里滋滋作响的猪排无法抹去史昂刚才闯入冥王的房间发出警告的一幕，史昂有点儿赧然，刚才那样的莽撞可不是圣域神殿的教皇大人会有的，他恍悟自己在面对哈迪斯的时候竟然会失态至此。而且仔细想来，这样的失态似乎不止一次。
怎么回事啊……
史昂意识到自己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哈迪斯似乎还没发现自己的宽容在史昂那里已经超限太多，他的注意力都在火辣辣疼的手腕上。
那家伙是真舍得对他下手啊，之前把他的腰掐得红肿，现在又把他的手腕磕得青肿，敢情这副拥有神光的躯体在那家伙眼里什么都不是是吗？一个戴罪立功的罪魂凭什么敢如此嚣张目中无神！
砰！
越想越气的冥王陛下忽然拍案而起掀开正给他手腕上药的医生脚踏怒火冲出门去，辉火急忙跟上，拉达曼迪斯顺手拉起医生两人随后一起跟出去。
这边厢，史昂正在啃猪排，听见有动静以为是小孩回来了，边起身边说话。
“玩儿得开心吗？今天的早餐有你最想吃的猪排，去洗手吧。”
史昂轻快宠溺的声音温柔得像四月的春风，明媚的笑意在看到哈迪斯的一瞬间僵住。
“怎么不说话了，不欢迎朕来与你共进早餐吗？”
“不欢迎。”
这白羊就……真的很顶。
哈迪斯一时心急忘了眼前这人根本不怕他的威胁，什么冥王的面子之类的也统统不在对方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当然不知道猪排那事儿早已经被部下们听去，在他的意识里现在是史昂第一次让他在部下面前丢尽脸面。
“狂妄的家伙！不得对陛下无礼！”
正当哈迪斯进退两难给自己找台阶的时候，他最靠谱的部下拉达曼迪斯出面帮他解了围。拉达曼迪斯一向奉行保护陛下为己任，他可不像米诺斯那样只管躲在旁边偷看冥王的笑话。
“你搞清楚，提问的是你那亲爱的陛下，我只是回答他的问题。”
火气上头的白羊逮谁都顶，拉达曼迪斯恼火之下就要出拳，被哈迪斯抬手拦下。
“史昂，不要不知好歹。你刚才伤害到朕，难道不该对朕道歉吗？”
“难道这伤害不是尊贵的陛下自找的吗？”
“分明是你对朕不敬在先。”
“我尊称您为尊贵的陛下难道不是敬您吗？”
“你敢说你那是真心臣服的尊敬吗？”
“尊敬也要分类别，陛下也太无聊了吧。”
两个人又吵起来，谁也不动手，就口头硬怼，拉达曼迪斯在一旁想要帮冥王可尝试了几次发现他根本插不上嘴更插不上手，想起辉火和医生也在他扭头想要求助，却发现那两个齐刷刷一副看惯了的表情。
拉达曼迪斯的认知在这一刻遭遇千古未有过的挑战，他的惯性思维正在震荡。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一场更为难以置信的情况正在赶来。
当威严的冥王陛下气不过抬起手去抓史昂的脖颈时，一声清脆响亮的高呼闯进屋里。
“史昂！小洛尔回来啦！”
屋子里的紧张气氛随着这一声童音霎时消散，小洛尔开怀地跑进屋里，意外看到一屋子的人，冥王陛下正握着史昂的脖子。
“陛下早安！陛下是来一起吃早餐的吗？”
小孩玩儿得很开心心情超级好，跑过来抱住哈迪斯撒娇，亲了亲冥王陛下的冥王衣。火气上头的冥王陛下瞬间想起孩子妈是谁，他当即放开史昂，揉揉小孩的脑袋。
“朕来与你们共进早餐，可惜，史昂不欢迎朕。”
“因为猪排不够啊，只准备了小洛尔的份儿。”
史昂轻而易举地化解哈迪斯的暗刀，捏捏小孩的小脸蛋儿。小孩扬起肉嘟嘟的小脸瞅瞅哈迪斯，笑得像个小天使。
“没关系，小洛尔可以把自己的那份让给陛下吃。史昂，小洛尔去洗手了。”
“去吧。”
奶萌的小团子跑去洗手。史昂在面对小孩的时候总是温柔如水，哈迪斯看在眼里，莫名有些心烦。
“比起小洛尔，你真是差远了。”
“尊贵的冥王陛下不会真要留下来吧？早餐没你的份儿。”
“你现在做。”
“你……”
史昂的反击半路夭折，因为小孩洗完小手跑回来了。哈迪斯非但不走，还抱起小孩儿坐在椅子上，史昂也不再冷脸，面色和善地多取来一套餐具。
“小洛尔的座位是这个。”
“嗯。”
哈迪斯把小孩放进高一些的小椅子里，小孩刚好能够到饭桌。史昂给小洛尔盛好汤，也给哈迪斯盛了一份儿。小洛尔把装着猪排的盘子推到哈迪斯的面前。
“陛下吃吧，小洛尔以后再吃。”
“陛下跟你开玩笑的。”
史昂把猪排推回原位，坐下来，拿过公筷给小洛尔和哈迪斯布菜。今天的猪排是惊喜，小孩用软乎乎的小手捧着猪排啃得来劲儿，哈迪斯怕小孩噎着，抬手挡了一下。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小孩顾不上搭话，只管啃得停不下来。史昂夹了一块猪排放在哈迪斯的餐盘里，顺手把哈迪斯的冥王衣袖捋整齐。
“袖子别弄脏了。”
“……嗯。”
突如其来的体贴让哈迪斯的思绪一滞，心里的不爽快便就散去了大半。他以为史昂在向他示好，一时忘记史昂曾是圣域神殿的教皇，用餐的时候捋齐宽肥的衣袖不过是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小餐厅里的气氛忽然就温馨起来，那三个被遗忘的人一早退出房间了。
“你看，我就说，事情不简单。”
“我还是觉得，离谱。”
医生和辉火边走边聊，经过这段日子，他们早已不担心他们的陛下和那个白羊座会打起来，但是现在的剧情走向也的确没在他们的想象之内，这就有点儿诡异。
比起医生和辉火，走在最后的拉达曼迪斯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惚，那小孩回来之后他们陛下和那个白羊座居然同时表演起变脸来，他们什么时候那么默契的？
“那不叫冒犯，那叫情趣。”
艾亚哥斯的话忽然从脑子里蹦出来，惊得拉达曼迪斯恶寒一阵一阵。
情趣……
不会吧……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