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羊排
今天这个早会对艾亚哥斯来说着实不易，他整个人都很紧绷，又不能被上面那位坐着的看出他很紧绷，所以他一直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直到回到审判厅休息室他才敢放松下来。
“想什么呢？心浮气躁的。”
身为大审判长，米诺斯的感知力非寻常人所能达到，比如同为神子的拉达曼迪斯进屋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倒杯热茶喝，全然没注意到自家兄弟的异样。
“还不是拜你所赐，现在我看到陛下就会想起白嫩如脂层次分明的五花肉。”
“噗！！”
拉达曼迪斯这一口热茶随着艾亚哥斯的话喷得干干净净,一早躲开的米诺斯就镇定得多。
“不早说，没口福了吧。”
“你们两个，连陛下的玩笑都敢开。”
拉达曼迪斯还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米诺斯和艾亚哥斯对他的无趣深感遗憾。
“拥有神光的美好躯体谁不爱，连小孩子都会喜欢。”
拉达曼迪斯对艾亚哥斯的想法不能苟同。
“少来。还有你，你们就看着那两个家伙对陛下造次，不上前阻止。”
正经八百的指责忽然而至，敢情这位是个榆木疙瘩脑袋，艾亚哥斯心服口服地拍拍拉达曼迪斯的肩膀，忙自己的去了，米诺斯则聪明地顺水推舟。
“明天起，你负责向陛下报备一切事宜。”
冥王神殿的主人当然不会知道他那群忠心的下属们在聊些什么，但猪排事件之后，某个比两个月大的小狗狗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对他产生了类似于看到猪排的兴趣，他是十分清楚的。
接连几天，哈迪斯深感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因为他身为创造和管理亡灵世界的神，居然生发出“怕”这一情绪。身为冥土之神与冥界之王，他是众神的恐惧是众生的地狱，什么魑魅魍魉那些众生才会怕的东西在他面前不过尘埃，他才是一切恐怖的终点。然而这次他真的有些怕了。看看这些天他是怎么过的：
当一早醒来时，他会茫然看到一个奶乎乎的小团子捧着小餐盘握着小刀叉站在他床边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当要午餐时，他会没准备地看到一个奶萌萌的小团子捧着小餐盘握着小刀叉站在他的身边微笑地看着他；
当下午茶时，他会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小脸蛋儿肉嘟嘟的小团子捧着小餐盘握着小刀叉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当一天过去深夜来临打算休息时，他会冷不丁看到一个两只大眼睛里写满夜宵的小团子捧着小餐盘握着小刀叉流着口水看着他；
……
想想看，还有什么比被一个比两个月大的小狗狗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当作猪排一天到晚盯着总想吃上一顿的事更恐怖的吗？
是的，没错，他，众神敬畏众生畏惧的冥神，就这样硬生生被逼出“怕”这个情绪。还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让他备受打击的吗？
没有了。
“陛下，今天可以吃猪排吗？”
奶绵奶绵的声音如今在哈迪斯听来比死神吟唱的招魂曲还要刺耳，他按捺住想要把这小团子扔进地狱的欲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充满威严，而不是像小孩口中的猪排。
“不可以。”
“哦。”
奶乎乎的小团子失落地行个礼转身跑出去，哈迪斯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个办法将这小团子的不良想法彻底扼杀！
其实办法嘛也不是没想过，比如这些事刚发生时，哈迪斯就找过史昂。
“嗯哼，小孩子嘴馋而已，陛下不必在意。”
第一次史昂这样回答他。
“小孩子开玩笑的，阁下不必理会。”
第二次史昂这样敷衍他。
“陛下想太多了，这样会很累的。”
第三次那个白羊座这么打发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想猪排事件是怎么发生的，当他意识到之前搞错了主角，他决定再找那个白羊座好好聊聊。
哗哗哗，房间里传来水声。
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史昂正将遮至腰下的长发一点点拢起，忽然被人扣住后腰推到一边。
“何人冒……”
质问突兀地夭折，史昂惊诧地迎上如黑夜般深沉的冥王哈迪斯，对方漆黑厚重的冥王衣被水打湿，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腿上身上，这让他无比羞恼。
“尊贵的冥王陛下竟然如此无礼吗？”
“朕赐予的身体，有何不能一睹其貌的。”
黑色的神威丝丝缕缕，史昂自知对方是带着火气来的，硬碰硬当然是下下策，他只好放软态度，尽量让自己也让对方平静下来。
“我只是怕冒犯了阁下的眼睛。”
“你想多了。朕怎么会厌恶自己的作品呢。”
带着地狱冰凉气息的手在温热脂玉上轻缓滑下，停在肌肉紧实的腰弯处，感受到一阵细微到不易察觉的鲜活的抽紧。
“放心，朕不会为了报复你，把你的腰也掐成红肿，那太低劣。”
“我该感谢陛下的宽宏大度吗？”
“比起这个，史昂，你如果不能改变那孩子把朕当作猪排的想法，你就做好转世成一头猪的准备吧。”
史昂才搞清楚冥王陛下因为何事如此恼火，想想前因后果，此刻他的确生出那么点儿愧疚。压着身体的重量没动，水渗透厚重的冥王衣浸到身上，带着充满侵略性的热度，烫得史昂不适。
“我知道了。阁下消消气吧。”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要再耍花样，挑衅朕的底线。”
地狱般冰凉的手掌自腰侧横向滑开，尖锐的指甲在脱离温热脂玉的一刻留下一道清晰的刮擦感，充满警告意味。受制于人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史昂却无法摆脱，哈迪斯说得没错，这具躯体是禁锢他的灵魂的精美牢笼，他逃不掉。
热水流过腰侧时带来细碎的痛感，史昂低头，看到腰侧被划到的地方渗出一道鲜红的痕迹，醒目又刺眼。
这简直，像是专有物的标记。
回到房间，哈迪斯褪去湿透的冥王衣，换上长衣，脑海里闪过他闯进那浴室时看到的弯月般的腰肢，他想到一个报复史昂的办法。
以其道还治其身。
被寄养在冥界的愿望小王子玩儿够了回来，路过冥王陛下的房间时被叫住。
“小子，玩儿得开心吗？”
“开心。”
“想不想吃夜宵？”
“想啊！陛下，今天可以吃猪排吗？”
“有比猪排更好吃的，要试试吗？”
“真的吗？我要试我要试！”
心思无邪的小团子哪能想到冥界统治者的心思呢。小孩开心得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哈迪斯头一次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孩子蛮可爱的。
“吃过羊排吗？”
“羊排？”
“猪排是猪的肋排，羊排就是羊的肋排。”
“哇，小洛尔懂了！陛下，小洛尔可以吃羊排吗？”
“当然可以。”
愿望女神的宝贝疙瘩最近乖多了，跑出去玩儿也没再惹什么大祸，史昂便不再寸步不离，所以这阵子他有独处的时间。除去受制于人这一事实，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生活不能再滋润，他自在得不行。
今天也不例外，虽然之前被哈迪斯威胁了，但想想尊敬的冥王陛下这几天过得不踏实，受制于人的人还是很受用的。
只不过，对手并不简单就是了。
地狱气息匍匐而至，史昂扬起头，看到不久之前刚来威胁过他的冥王陛下悠哉地领着愿望女神的宝贝儿子进了屋。
“小洛尔回来了。”
史昂迎上前蹲下来抱抱小孩，小孩乖巧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史昂，陛下答应小洛尔，今天可以吃羊排。”
“羊排？”
史昂瞅着小孩水灵灵、亮晶晶、哭了不好哄的大眼睛，莫名觉得哪里奇怪。哈迪斯不由分说拉起史昂的胳膊把人带到床边让他坐下，而后把小孩抱到床边坐在史昂旁边。
“鲜嫩多汁的羊排，尝尝看。”
哈迪斯拉起史昂的衣服，指着史昂的肋侧对小洛尔说。
“啊？”
“……”
小孩不明所以半信半疑地看看史昂，又看看哈迪斯，一时蒙掉。
史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哈迪斯报复他的办法居然如此惊天地泣鬼神，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神韵无双的面孔上首次展露出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
一招毙敌！
哈迪斯对史昂的反应极其满意，他揉揉小孩的脑袋，学着史昂用温柔的声音继续督促小孩完成任务。
“乖，今晚吃羊排，明天就可以吃猪排了。”
“真的吗？”
“当然。”
哈迪斯捏捏小孩肉嘟嘟的小脸蛋，而后转身离开，潇洒倜傥不带一丝迟疑。
小孩于是扬起肉嘟嘟的小脸瞅史昂，这一眼让某只大白羊深切地意识到某种隐隐生发的危机。
“去洗漱。”
“哦。”
小团子蹭下床跑去盥洗室洗漱，比起那位威严的冥王陛下，他更听史昂的话。
得亏情分还在。史昂暗自松了口气，继而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那位情绪多变的冥王。这次，冥王知道用小孩制约他了，今后，他怕是要艰难了。
待续……
